杨过心想:“我若手下稍缓,让两个老叫化一开口说话,那就凶多吉少。”这一十八剑刺过,长剑急抖,却已抢到了二丐身後,又是一剑化为两招刺出。二丐急忙转身招架,杨过不容他们铁棒与长剑相碰,幌身闪到二丐背後,两丐急忙转身,杨过又已抢到他们背後。他自知若凭真实功夫,莫说以一敌二,就是一个化子也抵敌不过,是以回旋急转,一味施展轻功绕著二丐兜圈。
全真派每个门人武功练到适当火候,就须练这轻功,以便他日练“天罡北斗阵”时抢位之用。杨过此时步代虽是全真派武功,但呼吸运气,使的却是“玉女心经”中的心法。古墓派轻功乃天下之最,他这一起脚,两名丐帮高手竟然跟随不上,但见他急奔如电,白光闪处,长剑连刺。若是他当真要伤二人性命,二十个化子也都杀了。二丐身子急转,抡棒防卫要害,此时已顾不得抵挡来招,只是尽力守护,凭老天爷的慈悲了。
如此急转了数十圈,二丐已累得头晕眼花,脚步踉跄,眼见就要晕倒。李莫愁笑道: “喂,丐帮的朋友,我教你们个法儿,两个人背靠背站著,那就不用转啦。”这一言提醒,二丐大喜,正要依法施为,杨过心想:“不好!给他们这麽一来,我可要输。”当下不再转身移位,一招两式,分刺二丐後心。
二丐只听得背後风声劲急,不及回棒招架,急忙向前迈了一步,足刚著地,背後剑招便到,大惊之下,只得提气急奔。那知杨过的剑尖直如影子一般,不论两人跑得如何迅捷,剑招始终是在他两人背後幌动。二丐脚步稍慢,背上肌肉就被剑尖刺得剧痛。二丐心知杨过并无相害之意,否则手上微一加劲,剑尖上前一尺,刃锋岂不穿胸而过?但脚下始终不敢有丝毫停留。三人都是发力狂奔,片刻间已奔出两里有馀,将李莫愁等远远抛在後面。
杨过突然足下加劲,抢在二丐前头,笑嘻嘻的道:“慢慢走啊,小心摔交!”二丐不约而同的双棒齐出。杨过左手一伸,已抓住一根铁棒,同时右手长剑平著剑刃,搭在另一根铁棒上向左推挤,左掌张处,两根铁棒一齐握住。二丐惊觉不妙,急忙运劲□夺。杨过功力不及对方,那肯与他们硬拚,长剑顺著铁棒直划下去。二丐若不放手,八根手指立时削断,只得撒棒後跃,脸上神色极是尴尬,斗是斗不过,就此逃走,却又未免丢人太甚。
杨过说道:“敝教与贵帮素来交好,两位千万不可信了旁人挑拨。怨有头,债有主,古墓派的赤练仙子李莫愁明明在此,两位何不找她去?”二丐并不识得李莫愁,但素知她的厉害,听了杨过之言,心中一凛,齐声道:“此话当真?”杨过道:“我干麽相欺?小道也是给这魔头逼得走投无路,这才与两位动手。”说到此处,双手捧起铁棒,恭恭敬敬的还了二丐,又道:“那赤练仙子随身携带之物天下闻名,两位难道不知麽?”一个老丐恍然而悟,说道:“啊,是了,她手中拿著拂尘,花驴上系有金铃。那个穿黄衫的就是她了?”杨过笑道:“不错,不错。用银弧飞刀伤了贵帮弟子的那个姑娘,就是李莫愁的弟子……”微一沉吟,又道:“就只怕……不行,不行……”那声若洪钟的老丐性子甚是急躁,忙问:“怕甚麽?”杨过道:“不行,不行。”那丐急道:“不行甚麽?”杨过道:“想那李莫愁横行天下,江湖上人物个个闻名丧胆,贵帮虽然厉害,却没一个是她的敌手。既然伤了贵帮朋友的是她弟子,那也只好罢休。”
那老丐给他激得哇哇大叫,拖起铁棒,说道:“哼,管她甚麽赤练仙子、黑练仙子,今日非去斗斗她不可!”说著就要往来路奔回。另一个老丐却甚为持重,心想我二人连眼前这个小道人也斗不过,还去惹那赤练仙子,岂非白白送死?当下拉住他手臂,道:“也不须急在一时,咱们回去从长计议。”向杨过一拱手,说道:“请教道友高姓大名。”杨过笑道: “小道姓萨,名叫华滋。後会有期。”打个问讯,回头便走。
两丐喃喃自语:“萨华滋,萨华滋?可没听过他的名头,此人年纪轻轻,武功居然如此了得……”一丐突然跳了起来,骂道:“直娘贼,狗□乌!”另丐问道:“甚麽?”那丐道:“他名叫萨华滋,那是杀化子啊,给这小贼道骂了还不知道。”两丐破口大骂,却也不敢回去寻他算帐。
杨过心中暗笑,生怕陆无双有失,急忙回转,只见陆无双骑在马上,不住向这边张望,显是等得焦急异常。她一见杨过,脸有喜色,忙催马迎了上来,低声道:“傻蛋,你好,你撇下我啦。”
杨过一笑,双手横捧长剑,拿剑柄递到洪凌波面前,躬身行礼,道:“多谢借剑。”洪凌波伸手接过。杨过正要转身,李莫愁忽道:“且慢。”她见这小道士武艺了得,心想留下此人,必为他日之患,乘他此时武功不及自己,随手除掉了事。
杨过一听“且慢”二字,已知不妙,当下将长剑又递前数寸,放在洪凌波手中,随即撒手离剑。洪凌波只得抓住剑柄,笑道:“小道人,你武功好得很啊。”
李莫愁本欲激他动手,将他一拂尘击毙,但他手中没了兵刃,自己是何等身分,那是不能用兵刃伤他的了,於是将拂尘往後领中一插,问道:“你是全真七子那一个的门下?”
杨过笑道:“我是王重阳的弟子。”他对全真诸道均无好感,心中没半点尊敬之意,丘处机虽相待不错,但与之共处时刻甚暂,临别时又给他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固也明白他并无恶意,心下却总不愤,至於郝大通、赵志敬等,那更是想起来就咬牙切齿。他在古墓中学练王重阳当年亲手所刻的九阴真经要诀,若说是他的弟子,勉强也说得上。但照他的年纪,只能是赵志敬、尹志平辈的徒儿,李莫愁见他武功不弱,才问他是全真七子那一个的门人,实已抬举了他。杨过若是随口答一个丘处机、王处一的名子,李莫愁倒也信了。但他不肯比杀死孙婆婆的郝大通矮著一辈,便抬出王重阳来。重阳真人是全真教创教祖师,生平只收七个弟子,武林中众所周知,这小道人降生之日,重阳真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李莫愁心道:“你这小丑八怪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我是谁,在我面前胆敢捣鬼。”转念一想:“全真教士那敢随口拿祖师爷说笑?又怎敢口称‘王重阳’三字?但他若非全真弟子,怎地武功招式又明明是全真派的?”
杨过见她脸上虽然仍是笑吟吟地,但眉间微蹙,正自沉吟,心想自己当日扮了乡童,跟洪凌波闹了好一阵,左古墓中又和她们师徒数度交手,别给她们在语音举止中瞧出破绽,事不宜迟,走为上策,举手行了一礼,翻身上马,就要纵马奔驰。
李莫愁轻飘飘的跃出,拦在他马前,说道:“下来,我有话问你。”杨过道:“我知道你要问甚麽?你要问我,有没见到一个左腿有些不便的美貌姑娘?可知她带的那本书在哪里?”李莫愁心中一惊,淡淡的道:“是啊,你真聪明。那本书在那里?”杨过道:“适才我和这个师弟在道旁休息,见那姑娘和三个化子动手。一个化子给那姑娘砍了一刀,但又有两个化子过来,那姑娘不敌,终於给他们擒住……”
李莫愁素来镇定自若,遇上天大的事也是不动声色,但想到陆无双既被丐帮所擒,那本 “五毒秘传”势必也落入他们手中,不由得微现焦急之色。
杨过见谎言见效,更加夸大其词:“一个化子从那姑娘怀里掏出一本甚麽书来,那姑娘不肯给,却让那化子打了老大一个耳括子。”陆无双向他横了一眼,心道:“好傻蛋,你胡说八道损我,瞧我不收拾你?”杨过明知陆无双心中骇怕,故意问她道:“师弟,你说这岂不叫人生气?那姑娘给几个化子又摸手、又摸脚,吃了好大的亏啊,是不是?”陆无双低垂了头,只得“嗯”了一声。
说到此处,山角後马蹄声响,拥出一队人马,仪仗兵勇,声势甚盛,原来是一队蒙古官兵。其时金国已灭,淮河以北尽属蒙古。李莫愁自不将这些官兵放在眼里,但她急欲查知陆无双的行纵,不想多惹事端,於是避在道旁,只见铁蹄扬尘,百馀名蒙古兵将拥著一个官员疾驰而过。那蒙古官员身穿锦袍,腰悬弓箭,骑术甚精,脸容虽瞧不清楚,纵马大跑时的神态却颇为剽捍。
李莫愁待马队过後,举拂尘拂去身上给奔马扬起的灰土。她拂尘每动一下,陆无双的心就剧跳一下,知道这一拂若非拂去尘土,而是落在自己头上,势不免立时脑浆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