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也从槐树后走了出来,长剑悬在腰间,负手旁观,看了几招,说道:“喂,老兄,你是泰山卢十八的门下,是不是?”那人喝道:“是便怎样?”手中单刀丝毫不缓。石清笑道:“卢十八跟我们虽无交情,也没梁子,你跟了我们夫妇六七里路,是何用意?”那汉子道:“没空跟你说……”原来闵柔虽是轻描淡写的出招,却已迫得他手忙脚乱。
石清笑道:“卢十八的刀法比我们高明,你却还没学到师父本事的三成,这就撤刀住手了吧!”石清此言一出,闵柔长剑应声刺中他手腕,飘身转到他背后,倒转剑柄撞出,已封住了他穴道。当的一声响,那汉子手中单刀落地,他后心大穴被封,动弹不得了。
石清微笑道:“朋友,你贵姓?”那汉子甚是倔强,恶狠狠地道:“你要杀便杀,多问作甚?”石清笑道:“朋友不说,那也不要紧。你加盟了那一家帮会,你师父只怕还不知道吧?”那汉子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似乎是说:“你怎知道?”石清又道:“在下和尊师卢十八师傅素来没有嫌隙,他就是要派人跟踪我夫妇,嘿嘿,不瞒老兄说,尊师总算还瞧得起我们,决不会派你老兄。”言下之意,显然是说你武功差得太远,着实不配,你师父不会不知。那汉子一张脸胀成了紫酱色,幸好黑夜之中,旁人也看不到。
石清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说道:“在下夫妇光明磊落,事事不怕人知,你要知我二人行踪,不妨明白奉告。我们适才从上清观来,探访了观主天虚道长。你回去问你师父,便知石清、闵柔少年时在上清观学艺,天虚道长是我们师哥。现下我们要赴雪山,到凌霄城去拜访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朋友倘若没别的要问,这就请吧!”
那汉子只觉四肢麻痹已失,显是石清随手这么两拍,已解了他的穴道,心下好生佩服,便拱了拱手,说道:“石庄主仁义待人,名不虚传,晚辈冒犯 了。”石清道:“好说!”那汉子也不敢拾起在地下的单刀,向石夫人一抱拳,说道:“石夫人,得罪了!”转身便走。石夫人裣衽还礼。
那汉子走出数步,石清忽然问道:“朋友,贵帮石帮主可有下落了吗?”那汉子身子一震,转身道:“你……你……都……都知道了?”石清轻叹一声,说道:“我不知道。没有讯息,是不是?”那汉子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讯息。”石清道:“我们夫妇,也正想找他。”三个人相对半晌,那汉子才转身又行。
那汉子走远,闵柔道:“师哥,他是长乐帮的?”石破天听到“长乐帮”三字,心中又是一震。石清道:“他刚才转身走开,扬起袍襟,我依稀见到袍角上绣有一朵黄花,黑暗中看不清楚,随口一问,居然不错。他……他跟踪我们,原来是为了……为了玉儿,早知如此,也不用难为他了。”闵柔道:“他们……他们帮中对玉儿倒很忠心。”石清道:“玉儿为白万剑擒去,长乐帮定然四出派人,全力兜截。他们人多势大,耳目众多,想不到仍是音讯全无。”闵柔凄然道:“你怎知仍是……仍是音讯全无?”
石清挽着妻子的手,拉着她并肩坐在柳树之下,温言道:“他们若是已得知了玉儿的讯息,便不会这般派人到处跟踪江湖人物。这个卢十八的弟子无缘无故的钉着咱们,除了打探他们帮主下落,不会更有别情。”
石清夫妇所坐之处,和石破天藏身的草丛,相距不过两丈。石清说话虽轻,石破天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本来以石清夫妇的武功修为,石破天从远处奔来之时便当发觉,只是当时二人全神留意着一直跟踪在后的那使刀汉子,石破天又是内功极高,脚步着地极轻,是以二人打发了那汉子之后,没想到草丛中竟然另行有人。石破天听着二人的言语,什么长乐帮主,什么被白万剑擒去,说的似乎便是自己,但“玉儿”什么的,却又不是自己了。他本来对自己的身世存着满腹疑团,这时躲在草中,倘若出人不意的突然现身,未免十分尴尬,索性便躲着想听个明白。
四野虫声唧唧,清风动树,石清夫妇却不再说话。石破天生怕自己踪迹给二人发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过了良久,才听得石夫人叹了口气,跟着轻轻啜泣。
只听石清缓缓说道:“你我二人行侠江湖,生平没做过亏心之事。这几年来为了要保玉儿平安,更是竭力多行善举,倘若老天爷真要我二人无后,那也是人力不可胜天。何况像中玉这样的不肖孩儿,无子胜于有子。咱们算是没生这个孩儿,也就是了。”
闵柔低声道:“玉儿虽然从小顽皮淘气,他……他还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总是为了坚儿惨死人手,咱们对玉儿特别宠爱了些,才成今日之累,可是……可是我也始终不怨。那日在那小庙之中,我瞧他也决不是坏到了透顶,倘若不是我失手刺了他一剑,也不会……也不会 ……”说到这里,语音呜咽,自伤自艾,痛不自胜。
石清道:“我一直劝你不必为此自己难受,就算那日咱们将他救了出来,也难保不再给他们抢去。这件事也真奇怪,雪山派这些人怎么突然间个个不知去向,中原武林之中再也没半点讯息。明日咱们就动程往凌霄城去,到了那边,好歹也有个水落石出。”闵柔道:“咱们若不找几个得力帮手,怎能到凌霄城这龙潭虎穴之中,将玉儿救出来?”石清叹道:“救人之事,谈何容易?倘若不在中途截劫,玉儿一到凌霄城,那是羊入虎口,再难生还了。”
闵柔不语,取帕拭泪,过了一会,说道:“我看此事也不会全是玉儿的过错。你看玉儿的雪山剑法如此生疏,雪山派定是没好好传他武功,玉儿又是个心高气傲、要强好胜之人,定是和不少人结下了怨。这些年中,可将他折磨得苦了。”说着声音又有些呜咽。
石清道:“都是我打算错了,对你实是好生抱憾。当日我一力主张送他赴雪山派学艺,你虽不说什么,我知你心中却是万分的舍不得。想不到风火神龙封万里如此响当当的男儿,跟咱夫妇又是这般交情,竟会亏待玉儿。”
闵柔道:“这事又怎怪得你?你送玉儿上凌霄城,一番心思全是为了我,你虽不言,我岂有不知?要报坚儿之仇,我独力难成,到得要紧关头,你又不便如何出手,再加对头于本门武功知之甚稔,定有破解之法。倘若玉儿学成了雪山剑法,我娘儿两个联手,便可制敌死命,那知道……那知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