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四侧头向石破天道:“大粽子,你……你师父是谁?”石破天搔了搔头,心想自己虽向谢烟客和丁当学过武功,却没拜过师父,说道:“我没师父!”丁不四怒道:“胡说八道,那么你这一十八路擒拿手,又是那里偷学得来的?”石破天道:“我不是偷学得来的,叮叮当当教了我十天。她不是我师父,是我……是我……”要想说‘是我妻子’总觉有些不妥,便不说了。丁不四更是恼怒,骂道:“你奶奶的,这武功是阿当教你的?胡说八道。”
那老妇这时已顺过气来,冷冷的道:“江湖上人人都说,‘丁氏双雄,一是英雄,一是狗雄!’这名话当真不错。今日老婆子亲眼目睹,果然是江湖传言,千真万确。”
丁不四气得哇哇大叫,道:“几时有这句话了?定是你捏造出来的。你说,谁是英雄,谁是狗熊?我的武功比老三强,武林中谁人不知,那个不晓?”
那老妇不敢急促说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说道:“丁当是丁老三的孙女儿。丁老三教了他儿子,他儿子教他的女儿丁当,丁当又教这个浑小子。这浑小子只学了十天,就胜过了丁老四,你教天下人去评……评……评……”连说了三个“评”字,一口气又转不过来了。
丁不四听着他慢条斯理、一板一眼的说话,早已十分不耐,这时忍不住抢着说道:“我来代你说:‘你教天下人评评这道理看,到底谁是英雄,谁是狗熊?自然丁老三是英雄,丁老四是狗熊!’”越说声音越响,到后来声如雷震,满江皆闻。
那老妇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你……你自己知道就好。”这几个字说的气若游丝,但听在丁不四耳中,却令他愤懑难当,大声叫道:“谁说这大粽子胜过丁老四了?来,来,来,咱们再比过!我不在……不在……”
他本想说‘不在三招之内就将你打下江去,那就如何如何’,但话到口边,心想此人武功非同小可,‘三招之内’只怕拾夺他不下,要想说‘十招之内’,仍觉没有把握,说‘二十招’吧,还是怕这句话说得太满,若说‘一百招之内’,却已没了英雄气概,自己一个成名人物,要花到一百招才能将侄孙妇儿的徒弟打败,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他略一迟疑,那老妇已道:“你不在十万招之内将他打败,你就拜他……拜他……拜他……咳……咳……”
丁不四怒吼:“‘你就拜他为师!’你要说这句话,是不是?”‘拜他为师’这四个字一出口,身子已纵在半空,掌影翻飞,向石破天头顶及胸口同时拍落。
石破天虽学过一十八路擒拿手法,但只能拆解丁当的一十八路擒拿手,学时既非活学,用时也不能活用,眼见丁不四犹似千手万掌般拍将下来,那里能够抵御?只得双掌上伸,护住头顶,便在这时,后颈大椎穴上感到一阵极沉重的压力,已然中掌。
那大椎穴乃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最是要害,但也正因是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诸处经脉中内力同时生出反击的劲道。丁不四只感到全身剧震,向旁反弹了开去,看石破天时,却是浑若无事。这一招石破天固然被他击中,但丁不四反而向外弹去,不能说分了输赢。
那老妇却阴阳怪气的道:“丁不四,人家故意让你击中,你却给弹了开去,当真无用之极,只是一招,你便输了。”丁不四怒道:“我怎么输了?胡说八道!”那老妇道:“就算你没有输,那么你让他在你大椎穴上拍一掌看。如果你不死,也能将他弹开几步,那么你们就算打成平手。”丁不四心想:“这小子内力雄厚之极,我大椎穴若给他击上一掌,那是不死也得重伤。”说道:“好端端地,我为什么要给他打?你的大椎穴倒给我打一掌看。”那老妇道:“早知丁狗熊没种,就只会一门取巧捡便宜的功夫,若是跟人家一掌还一掌、一拳还一拳的文比,谁也不得躲闪挡架,你就不敢。”
丁不四给她说中了心事,讪讪的道:“这等蛮打,是不会武功的粗鲁汉子所为,咱们武学名家,怎么能玩这等笨法子?”他自知这番话强词夺理,经不起驳,在那老妇笑声中,向石破天道:“再来,再来,咱们再比过。”
石破天道:“我只学过叮叮当当教的那些擒拿手,别的武功都不会,你刚才那样手掌乱幌的功夫,我不会招架。老爷子,就算你赢了,咱们不比啦。”
那‘就算你赢了’这五个字,听在丁不四耳中极不受用,他大声说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那有什么算不算的?我让你先动手,你过来打我啊。”石破天摇头道:“我就是不会。”丁不四听那老妇不住冷笑,心头火起,骂道:“他妈的,你不会,我来教你。你瞧仔细了,你这样出掌打我,我就这么架开,跟着反手这么打你,你就斜身这么闪过,跟着左手拳头打我这里。”
石破天学招倒是很快,依样出手,丁不四回手反击。两人只拆得四招,丁不四呼的一拳打到,石破天不知如何还手,双手下垂,说道:“下面的我不会了。”
丁不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都是我教你的,那还比什么武?”石破天道:“我原说不用比啦,算你赢就是了。”丁不四道:“不成,我若不是真正胜了你,小翠一辈子都笑话我,丁大英雄给她说成是丁大狗熊,我这张脸往那里搁去?你记着,我这么打来,你不用招架,抢上一步,伸指反来戳我小腹,这一招很是阴毒,我这拳就不能打实了,就只得避让,这叫做以攻为守,攻敌之所必救。”
他口中教招,手上比划。石破天用心记忆,学会后两人便从头打起,打到丁中四所教的武功用尽之时,便即停了,只得一个往下再教,一个继续又学。丁不四这些拳法掌法变化甚是繁复,但他与石破天对打,却只以曾经教过的为限。
丁不四心想这般斗将下去,如何胜得了他?唯一机缘只是这浑小子将所学的招数忘了,拆解稍有错误,便立中自己毒手。但偏偏石破天记心极好,丁不四只教过一遍,他便牢牢记住。两人直拆了数十招,他招式中仍无破绽。
那老妇不时发出几下冷笑之声,又令丁不四不敢以凡庸的招数相授,只要攻守之际有一招不够凌厉精妙,那老妇便出言相讥。她走火之后虽然行动不得,但眼光仍是十分厉害,就算是一招高明武功,她也要故意诋毁几句,何况是不十分出色精奥之着。
丁不四打醒了精神,传授石破天拳掌,这股全力以赴的兢兢业业之意,竟丝毫不亚于当年数度和那老妇真刀真枪的拚斗。又教了数十招,天色将明,丁不四渐感焦躁,突然拳法一变,使出一招先前教过的‘渴马奔泉’,连拳带人,猛地扑将过去。
石破天叫道:“次序不对了!”丁不四道:“有什么次序不次序的?只要是教过你的便行。”石破天倒也没忘他曾教过用‘粉蝶翻飞’来拆解,当即依式纵身闪开。丁不四心想: “我只须将你逼下江去,就算是赢了。小翠再要说嘴,也已无用。”踏上一步,一招‘横扫千军’,双臂猛扫过去。石破天仍是依式使招‘和风细雨’,避开了对方狂暴的攻势,但这步一退,左足已踏上了船舷。
丁不四大喜,喝道:“下去吧!”一招‘钟鼓齐鸣’,双拳环击,攻他左右太阳穴。依照丁不四所授的功夫,石破天该当退后一步,再以‘春云乍展’化开来掌,可是此刻身后已无退路,一步后退,便踏入了江中,情急之下难以多想,生平学得最熟的只是丁当教的那两招,也不理会用得上用不上,一闪身,已穿到了丁不四背后,右手以‘虎爪手’抓住他‘灵台穴’,左手以‘玉女拈针’拿住他‘悬枢穴’,双手一拿实,强劲内力陡然发出。
丁不四大叫一声,坐倒在舱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