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淬吴钩,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当年龙战地,飕飕。塞草霜风满地秋。霸业等闲休,跃马横戈总白头。莫把韶华轻换了、封候。多少英雄只废邱!
――纳兰容若
林无双倒不生气,淡淡说道:“是谁不自量力,可要比过方知!只盼你这次别像上次那样,未待终场,便又夹着尾巴匆匆逃跑!”
宗神龙上一次曾给林无双与孟元超联手杀败,听了此言,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臭丫头,这次可没有姓孟的帮你了。你既然胆敢口出大言,不自量力,我做师叔的只好教训教训你这臭丫头了!”说罢唰的一剑便刺过去。
这一剑平胸刺出,将到未到之际,剑尖陡地一翻,划了半个弧形,变成横卷之势,名为“暴卷天河”,变化奇幻,当真是凌厉之极!
场中不乏剑术的大行家,看见宗神龙一出手便是如此凶猛的攻势,无不替林无双捏了一把冷汗,扶桑派的若干弟子,识得本门剑法的精妙,更是吓得叫出声来!
惊叫声中,只见林无双不慌不忙的斜退两步,好像漫不经意的随手还了一招“玉女投梭”,宗神龙那一招凌厉之极的剑招竟连她的衣角都未沾着,给她这一招轻描淡写的“玉女投俊”一下便化解了先手攻势,逼得要回剑防身了。
“玉女投梭”乃是一招甚为普通的招数,中土各大剑派之中都是有这一招的。扶桑派的剑术与中士各派不同,担这一招却也不过是与各派大同小异,并无特别精奇之处。是以扶桑派的弟子见林无双用这样普通的一招“五女投梭”,不但化解宗神龙的攻势,而且还能立即转守为攻,不由得都是呆了一呆,感到莫名其妙,呆了一呆之后,这才爆出了震耳如雷的彩声!
众弟子莫名其妙,宗神龙可是有苦说不出来。原来林无双这招虽是平平无奇,但却是恰到好处的指向他的要害。若然不是他见机得快,迅即回剑防身,只怕已是要给林无双乘虚而入了。
牟宗涛看得大为惊诧,心里想道:“想不到无双这小妮子居然懂得上乘剑法中攻敌之所必救的诀窍。”他起初本是想拦阻林无双出手的,此时定下了心,转念一想:“宗神龙胆敢向我挑战,不知他是练成了什么高明的武功,让无双试试他也好,打下去无双当然是要输给他的,但看她现在的造诣,只怕最少也可以抵敌个五六十招,宗神龙的底我就可以摸透。”
宗神龙一惊之后,还道林无双是仗着身活的巧妙和剑法的配合得宜而已,不信她的真实本领能在自己之上。是以虽吃一惊,却是惊而不乱。当下转采攻守兼施的绵密剑法与林无双交手。不料林无双见招拆招,见式拆式,竟是随意挥洒,俱成佳妙!宗神龙使出浑身解数,兀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牟宗涛本来只希望她能够抵敌五六十招的,不料她过了百招,仍是未露败象,牟宗涛不禁暗暗惊奇,疑心顿起,想道:“难道她昨天在那石窟之中找到了祖师所藏的武功秘笈?”但留心观看,却又不见林无双的本门剑法,有什么特异之处。
原来林无双并未使出石壁上的剑法,但因她已领会了本门上乘剑法的精髓,宗神龙所使的任何一招,都已在她的意料之中,旁人看来,宗神龙的招数招招凌厉,在她眼中,却是等同儿戏;用不着使出祖师所传的剑法,随意挥洒,已是足以应付有余!
宗神龙屡攻不胜,不由得心中烦躁,暗自想道:“我若不使出看家本领,只怕是胜不了这臭丫头了。胜不了这臭丫头,怎能和牟宗涛争夺掌门?”
原来扶桑派的剑法,经过了将近辗转千年的传授,每一支弟子所得的都不过是断简残篇,一鳞半爪。但也正是因此,所学的虽是大同小异,却又各有各的不传之秘。宗神龙因年前败给了牟宗涛之后,苦心钻研他这一支的秘传剑法,自创新招,练成了一套他自认为足以出奇制胜的剑法。他就是因为练成了这套剑法,才敢向牟宗涛挑战的。
这套剑法,他本是准备用来对付牟宗涛的,现在却逼得要先用来对付林无双了。
酣斗中宗神龙剑法突变,只见剑花错落,剑势如环,连绵不断。乐划一圈,西划一圈,大圈圈,小圈圈,圈里加圈,式中套式,一个圈圈接着一个圈圈,重重叠叠,好像波浪般的涌上来,圈上来,登时把林无双的身形套在他的剑圈之内。
林无双衣袂飘飘,在他剑圈之内腾挪闪展,似乎是只有躲避的份儿,给他逼得越来越紧了。
牟宗涛暗暗惊心,想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宗神龙这厮真的是在暗中练成了一套剑法来对付我。唉,他这一招如何化解?”自忖倘若是换了自己下场,恐怕也只能与宗神龙打个平手而已,要想破解他这套剑法,实是没有把握。
石卫看得捏了一把冷汗,悄悄的和牟宗涛说道:“牟掌门,你赶快下场替换林师妹吧。否则林师妹不肯认输,只怕会遭了宗神龙的毒手。”
牟宗涛正自用心揣摩应该如何破解宗神龙的剑法,石卫说了第二遍他才听见。但听见之后,仍是淡淡地说道:“你急什么,让她再过十招八招,实在不行,我再出去也还不迟。”
石卫越看越惊,急得顿足说道:“牟掌门,她可是你的表妹啊!再迟片刻,恐怕就要后悔莫及了!我倒想出去,可惜我的本领不济,不能给她化解。”石卫本来是悄悄的和牟宗涛说的,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大,场中的人,都听见了。
场内群豪也在窃窃私议,陈天宇和金逐流说道:“金世兄,你看如何,这小姑娘似乎还可抵敌几招。”金逐流道:“我看不用担心,这位林姑娘不仅可以抵敌,而且在十招之内,必能取胜。”陈天宇是一位剑术大行家,但听了金逐流的话,却也不敢相信。牟宗涛给石卫说得不好意思,正要出去,就在此时,忽所得林无双笑道:“宗神龙,我着你这十八盘连环剑法,练得还不到家!”
此言一出,宗神龙不禁大吃一惊,心想:“她怎么知道我这剑法?”
原来这套剑法乃是虬髯客从泰山“十八盘”的地势得到灵感,别出心裁创立的。宗神龙获睹的不过是断简残篇,一鳞半爪。他根据这一鳞半爪而演变,以为是自创新招;其实不过是略得原来的“剑意”而已,远远不及虬髯客原来剑法的精妙。
宗神龙冷笑道:“小妮子懂得什么,你说我练不到,你练给我看看。”
林无双笑道:“我练给你看,你也不懂。我也没有工夫陪你练了,干脆破了你的剑法,叫你输得心服口服吧!”
话犹未了,林无双在剑圈笼罩之下,倏的欺身直进,闪电般一剑插去,笑道:“这一招叫做大漠孤烟直,正好破你的长河落日圆!”
旁人连她怎样出手都未看得清楚、只听得宗神龙失声惊呼,剑光电射,他手中那柄长剑已经飞了出去,刚好插在一棵松树上,剑柄颤动,久久未休。
金逐流估计她十招之内可以取胜,谁知说话之后,才不过一招,她就逼得宗神龙的长剑脱手飞出。连金逐流都不禁大为惊诧,旁人自是不用说了。
这霎那间,全杨鸦雀无声,过了半晌,大家才不约而同的突然拍掌大叫起来:“好啊!”其实这一招剑法到底是怎么个“好法”,场中群豪,十居八九,仍是莫名其妙。
牟宗涛惊喜之余,却在想道:“这一招似乎不大像是本门的剑法!”但一来因为他知道林无双从没有学过别派剑法,二来是扶桑派分为三支,剑法本来是各有秘传,是以他虽然觉得“剑意”不大似,却只以为是自己没有学过的一招,唯有惊诧而已。
原来林无双用的是石壁上那女子所使的剑法,这一招是她用来破解虬髯客的剑法的,如今林无双用来对付宗神龙,简直可以说得是牛刀割鸡了。
宗神龙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忽地说道:“你这一招是什么剑法?”原来牟宗涛所怀疑的他亦已想到了。
林无双道:“我不是告诉了你么,这一招名叫大漠孤烟直,正好破你的那招长河落日圆。”
宗神龙道:“我是问你是哪一派的剑法,你别装蒜。”要知争夺掌门之位,当然是必须用本门的武功。
林无双道:“当然是本派的了。本派剑法,有一招就必有相应的解招,你学了这许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心里想道:“那个女子与祖师切磋剑法,即使不是本门中人,也一定是和本门关系极深的了,我这话也不算说谎。”
宗神龙道:“我不相信,除非你也会使我那一招。”
因为林无双说过本派剑法必有相应的解招,宗神龙就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办法与她为难,心里想道:“我这一招是自创的,不信你也会使。”
林无双笑道:“这有何难?”随手执剑一挥,划出了七个圈圈,旁人还看不出其中妙处,宗神龙种是看得出来,她使的这一招“长河落日圆”确是比自己不知高明了多少。
林无双笑道:“本来所谓相应的解招,指的是‘拆解’而非‘破解’,你给我破了,那是因为你学未到家的缘故。现在你服了么?”林无双用的是虬髯客与那女子的“拆招”,倘若双方所用的招数达到了他们的境界,确实是应该打成平手的。
牟宗涛笑道:“你若不服,我也试给你看。”拔出剑来,唰的刺出,其直如矢,果然极像林无双刚才使的那招“大漠孤烟直”。原来牟宗涛聪明无双,看过的剑招,便能牢记心中。林无双虽然知道他只是“形似”而非“神似”,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牟宗涛使了这招之后,说道:“你还敢说她使的这一招不是本门剑法么?这只怪你自己未曾学得完全。”原来牟宗涛巴不得林无双替他打发了宗神龙,生怕宗神龙节外生枝。
宗神龙不由得心灰意冷,长叹一声,说道:“好,我认输了!”他一走,他带来的那班人也都跟他走了,祈圣因冷笑道:“宗神龙,今日我不打你这只丧家之大,迟早我还是要和你算帐的。”宗神龙哪里还有心思和她争斗,垂着头只当听不见,匆匆下山。
宗神龙一走,牟宗涛只道再也无人与他争夺掌门,心中欢喜无限,说道:“表妹,想不到你本门剑法练得精妙如斯,一出手就叫那老贼夹着尾巴逃走,当真是难为你了,你回去歇歇吧。”
可是林无双仍然站在场中,并不回去。
牟宗涛怔了一怔,说道:“表妹,你怎么啦?”
林无双淡淡说道:“没什么。多谢你称赞我的剑法,我却不知比不比得过你呢。”
余宗涛笑道:“过两天有空的时候,我陪你练招就是。”
林无双道:“你现在没有空么?表哥,我并不是要和你练招。”
牟宗涛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你是说现在就要和我比剑?唉,你真是太孩子气了,我现在哪有工夫陪你玩呢?”他已隐隐感到不妙,但还希望这只是林无双孩子气的说话。
林无双脸上毫无笑容,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说道:“表哥,我可不是和你说着玩的,你再没有工夫,可也得和我比剑呀!”
牟宗涛做梦也想不到林无双要抢他的掌门,每一个字他虽然都听得清清楚楚,兀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阵茫然,问道:“为什么?”
林无双道:“难道你不想当掌门了么?”
牟宗涛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失声叫道:“无双,你究竟是开玩笑还是当真?难道你也想做掌门?”
祈圣因在人丛中站了起来,冷冷说道:“林无双为什么不可以当掌门?‘不论长幼,胜者为雄。’这话可是你自己刚才说过的!”
牟宗涛强作镇定,暗自想道:“去年我派密使入京谒见北宫望,听说那天晚上恰巧碰上了尉迟炯前来盗马,莫非这秘密已经给他们夫妻知道,告诉了表妹了?”
牟宗涛尚未知道他只是猜中了一半,另一半更出他意料之外。
原来石朝玑前晚得杨牧之助,虽然侥幸避开了孟元超,可是在他下山之后,第二天在路上却又碰见了尉迟炯夫妇。尉迟炯追他去了,祈圣因则独自上山把这秘密告诉林无双。祈圣因是先碰见石朝玑,之后才碰见云紫萝的。
其实牟宗涛与石朝玑往来,林无双早已知道,不过尚未敢十分确定。如今由祈圣因口中说出来,可就完全证实了。
“抢牟宗祷的掌门”这主意是孟元超出的,林无双初时一尚未下决心,听了祈圣因的后,她可不能不下决心了。
牟宗涛强作镇定,低声说道:“表妹,你不要听外人挑拨。”他的传音入密功夫尚在祈圣因之上,旁人只见他嘴唇开阖,只有林无双听见他说什么。
但林无双却装作听不见他的说话,朗声说道:“表哥,我并不想做掌门,万一我侥幸赢了你,我也不当就是。”
她说的是“我也不当掌门就是”,话中这个“也”字可是刺耳非常。
牟宗涛不禁老羞成怒,暗自想道:“她的开蒙剑法还是我教的,我怕她什么?即使她得了祖师秘传的剑法,也只是一天的功夫,她胜得了宗神龙,未必胜得了我。”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说过话岂能不算?无双,你若胜得了我,这掌门你尽管去做,也不必客气了。进招吧!”
林无双道:“表哥,你教过我的剑法,我不敢有僭。”
牟宗涛冷笑道:“你现在已经是翅膀硬了,我哪里还能教你?好吧,你要我献拙,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语言讽刺,咄咄逼人,林无双不禁一阵心痛,想道:“区区一个掌门,看得这样重,唉,从今之后,只怕表哥定要恨我一生,但他本来的面目,却也露出来了。掌门之位,确实是不该让他这样的人来坐。恨就恨吧,今天我是一定要抢他的掌门了!”
心念未已,牟宗涛折扇一张,已是向她拨来,牟宗涛用一柄扇子使出本派的剑法。招数虽然还是本派的招数,但由于以扇代剑,却是另有一套特异的变化。而且他这柄扇子却可以当作五行用剑,又可以当作点穴撅使,扇子一张一合之际,功能更可以随意变化,和普通的剑法尤其大不相同。
林无双见他一出手就是十分狠毒的招数,心里想道:“幸亏我看过石壁的剑法,否则只怕是难免给他伤了!”要知虬髯客在石壁所留的剑法,已是包罗了扶桑派剑法的精华。牟宗涛所加的变化虽然奥妙,总也离不开这个范围。当下霍的一个“凤点头”,轻轻巧巧的就避开了这一招。
牟宗涛得理不饶人,欺身扑进,扇子一合,点林无双胁下的“愈气穴”,双指一旋,倒转扇柄,又刺向她的虎口。这两招之后跟着还有一招极狠毒的后着,可用双指旋转之力,张开折扇,“拨打”林无双面上双睛。以牟宗涛的功力,扇风拨眼,林无双一个应付不当,双眼定盲。
旁观的金逐流见牟宗涛使出如此狠毒的连环三招,不禁大吃一惊,想道:“牟宗涛怎能对表妹下得这样杀手,纵然十分想做掌门,也尽可以点到即止呀。”金逐流和牟宗涛的交情本是相当不错的,见他这样,也难以同情他了。当下暗暗拈了一枚铜钱,藏在掌心,只待牟宗涛最厉害的第三招使出之际,林无双若然不能应付,他就要飞出钱镖,打落牟宗涛的折扇。
石壁上的剑法有一招是可以恰到好处的破解牟宗涛这连环三招的,但使出那一招,牟宗涛就非受伤不可。林无双却不忍刺伤表哥。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见扇影千重,剑花错落,衣袂飘飘。“叮”的一声,林无双头上插的一支玉渠飞了出去。扶桑派弟子的惊叫声中,林无双翩若惊鸿的掠出数丈开外。原来林无双因为不忍刺伤表哥,只好舍弃最适当的一招不用,改用一招仅足自保的招数。本来也还可以全身而退的,但因临时变招,又贝表哥恶狠狠的攻来,未免有点慌乱,是以对付牟宗涛的连环三招,就只能避开两招半。最后那招扇风拨眼的招数,林无双霍的一个“凤点头”闪避,虽然没有给他伤着眼睛,头上的玉簪却已给他拨落。
一众英雄松了口气,他们还只道牟宗涛是顾念表兄妹之情,才只是吓吓林无双而没有下辣手的。江南大侠老英雄陈大宇微笑道:“林姑娘年纪轻轻,剑术造诣棱妙如斯地算是很难得了。表兄妹不必再比了吧。”这话似褒实贬,其实即是叫林元双认输算了。不过,这也是他想要保全林无双的一番好意。
金逐流却笑道:“林姑娘还未尽展所长呢,反正是表兄妹,何妨再比下去,也好叫我们一饱眼福。”原来他的眼力比江南大侠更胜一筹,他本来是捏一枚铜钱,准备在必要之时,发出钱镖救林无双的,一看到林无双的身法,就知她不但可以应付,而且足有余力反击的,她不反击,这是她手下留情,并不是牟宗涛手下留情。金逐流收起那枚铜钱,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道:“原来我还是看错了。”
金逐流这几句话说得很响,大家都听见了。金逐流是武林公认的数一数二的高手,大家不敢不信他的话,可又不禁都有一点怀疑,禁不住窃窃私议,陈天宇悄悄说道:“金世兄,万一牟宗涛有甚么失手……”颇有怪责金逐流不作调停,反而鼓励林无双打下去之意。金逐流微笑道:“世叔不用担心,咱们还是看下去吧。”陈天宇心道:“难道这次又是我看走了眼了?”
牟宗涛听得众人窃窃私议,心中一动,趁着林无双似乎立足未稳之际,立即扑将过去,折扇一张,抢先占了有利的攻势,口里却笑道:“愚兄承让了!”即是以战胜者自居,最好林无双就此认输。若不认输,他已抢先占了攻势,也有取胜的把握。
哪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如今林无双更加有气,心里想道:“我不信你就这样糊涂,竞看不出我是手下留情?”心头火起,冷冷说道:“不错,你是赢了一招,但胜负却还未决呢!”按照比武的规矩,当然是要到了最后分出胜负,才能作为定论的。
众人听了金逐流刚才那几句说话,都是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看下去。只见牟宗涛的折扇倏张倏合,着着抢攻,咄咄逼人,林无双似乎只有招架的份儿。
陈天宇不禁有点为林无双担心,说道:“金世兄,好像有点不对吧?”金逐流道:“还未曾到五十招呢。”孟元超坐的地方和他们距离不远,金逐流说的这句话他也听见了。他本来是手心捏着一把冷汗的,听了这话,心上的一块石头方始落了下来。但仍然不禁有点怀疑,想道:“金大侠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说无双在五十招之内,就可反败为胜。恐怕不见得吧?能够转守为攻,已是好了。”
心念未已,只见牟宗涛的折扇盘旋飞舞,扇影千重,把林无双的身形都笼罩了。那柄折扇,时而当作五行剑使,时而当作点穴撅用,当真是变化莫测,难以捉摸。林无双衣袂飘飘,倏进倏退,看来似乎尚是神色自如,但额角上却已沁出几滴汗珠了。孟元超见了,更是担心。
原来林无双虽然参悟了石壁上的剑法,但剑法可以在旦夕之间精进,功力却是不能精进的,由于她让了牟宗涛一招,牟宗涛抢了先手攻势,立即用重手法对付,幸而双方功力尚未至于相差太远,否则林无双早已受伤了。但林无双要用剑法补功力之不足,必须逐步化解牟宗涛的先手攻势,急切之间,仍是未能转守为攻。
林无双心中着恼,想道:“我不想伤他,他却要伤我。我本来想令他知难而退,没奈何如今只好叫他丢个大大的面子了。”当下脚踏五行八卦方位,斜进三步,复退五步,这八步一走,牟宗涛的先手攻势,已是给她化解于无形。旁人见她进三步退五步,还只道她是困势未解,只能挣扎而已。
牟宗涛见她剑法无懈可击,而且往往意在剑先,好像料到自己后着似的,抢先攻向自己必救之处,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想道:“她的剑术已经到了似拙实巧,反璞归真的境界。我苦练多年,也还未能达到如此境界,她一定是在那山洞之中,得到祖师所传的武功秘笈了。”心中隐隐知道不妙,但仍希图侥幸,在败象未露之前,以内家真力,打伤表妹。
算盘打得如意,可惜林无双己是不愿再让他了,剑光扇影之中,只见林无双剑光暴起,闪电间划了七个圈圈,正是宗神龙曾使过的那招“长河落日圆”,剑圈套着了牟宗涛的折扇,倏的便一剑刺去,剑直如矢,从“长河落日圆”一下子又变成了“大溪孤烟直”!
单独一招,牟宗涛或者还可以勉强应付,两招精妙绝伦的剑法混合使用出来,叫他如何还能抵挡?牟宗涛只觉虎口一麻,手掌一颤,折扇已是飞了出去!败得和宗神龙一模一样。那柄折扇恰好落在一滩污泥之中,更是令他面上无光,黯然失色!
林无双微微一笑,收剑凝身,说道:“承让一招,表哥,你还要不要拾起扇子再比?”
按照比武的规矩,兵器给人击落,可说已是输得一败涂地,在众目瞪瞪之下,以牟宗涛的身份,如何还能够厚颜再比?
而且牟宗涛心里亦是明白,林上双这一招实在也还是手下留情的。她的剑尖刺着了牟宗涛的虎口,所用的力道非常巧妙,刚好令得他掌握不牢,扇子非得落地不可,倘若加多一分力道的话。牟宗涛的手少阳经脉就要受伤,终生下能使用右手与人动武了。
但牟宗涛也是有苦说不出来,他知道“长河落日圆”是本派的招数,“大漠孤烟直”似是而非。但他刚才在宗神龙给林无双击败之时,为恐宗神龙多生枝节,还曾亲口替表妹辩护,说这两招都是本门剑法的,如今又焉能自相矛盾,指责表妹用的不是本门剑法?
牟宗涛又是气愤,又是羞愧,只好苦笑说道:“表妹,恭喜你啦,练成了这样高明的剑法!愚兄再也比不过你的了,只好认输罢了!不过,我也想不到你也会骗我。”
林无双淡淡说道:“表哥,你似乎有些事也没有对我说出真话!”
牟宗涛霍然一省,心道:“莫非她业已街道前晚那个人是石朝玑?若然给她当众揭破我的谎言,那就更不妙了。”连忙勉强装出笑容,说道:“表妹,你得到祖师的秘笈,这也是机缘凑合,愚兄替你欢喜还来不及呢;哪有怪责你的意思?”
林无双在困势之中突然轻描淡写的两招就击败了牟宗涛,那霎那间,所有在场的人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家都呆住了。直到牟宗涛亲口认输,众人方始醒觉这是事实。诧声赞叹声,喝彩声纷然而起。
金逐流微笑道:“比我预料的还少了十招。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两句老话当真说得不错。”陈天宇暗暗叫一声“惭愧”,笑道:“从今之后,我可不敢小视后辈了。”
牟宗涛的妻子练彩虹心情复杂之极,为丈夫难过,却也有点高兴,心里想道:“当掌门有什么好处,他为了要当这掌门,不知用了多少精神,连妻子都冷淡了。我但求得与他白头偕老,与世无争,与人无争,倘徉于山水之间,于愿已足。”于是在污泥中拾起那把折扇,走上前去,说道:“宗涛,你还没有向新掌门道贺呢。本派的开宗大典,现在应该请表妹主持了。”
牟宗涛恨不得把折扇撕破,拂袖而去。但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终于还是忍住了。
牟宗涛心里想道:“无双这小妮子会当什么掌门,只要讨得她的欢心,她做了掌门,大权还不是落在我的手上。何况本派弟子十居八九都是我所收的,即使她不喜欢我,也是非得依靠我不行,罢,罢,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若一走了之,给天下英雄耻笑还不打紧,以后就难有东山复起的机会,这一生恐怕要默默无闻了。”
主意打定一说道:“对啦,我真是糊涂了。表妹,你如今已是本派掌门,请你继续主持大典。”
林无双笑道:“这话说得早了一点,不知还有哪位师兄师姐出来指教?”
牟宗涛为了掩饰窘态,打了个哈哈说道:“我都败在你的剑下,还有谁能和你争夺掌门?”
石卫以监誓人的身份按规矩问了三声,果然没有人站出来。于是石卫就正式宣布扶桑派的掌门由林无双担任。
众弟子正要上来行参见掌门之礼,林无双说:“且慢。”石卫怔了一怔,问道:“掌门有何吩咐?”
林无双道:“你且慢叫我掌门,我说过的,我若侥幸胜了表哥,我也不想当这掌门人。石师兄,你为人老成持重,我想还是你当掌门的好,我让给你。”其实石卫也配不上“老成持重”这四字,不过为人还相当正直,林无双一时想不出更适当的人,是以就想做个顺水人情送给石卫。她把让位的理由说成是因为石卫“老成持重”。而不说是因为他的正直,那是因为不想令得表哥太过难堪之故。
石卫连忙摇手道:“掌门大任,哪有私相授受之理?我也有自知之明,我怎配当这掌门?”
石卫坚决不肯接受,牟宗涛夫妻也都劝她不要椎辞。当然牟夫人练彩虹乃是真心,牟宗涛则是假意。
林无双见推辞不掉,想了一想,说道:“石师兄不愿挑这重担,我只好勉为其难了。但你可得帮我的忙才行。”石卫说道:“这个当然。你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林无双立即说道,“多谢石师兄答允,那么请你委屈当个副掌门吧。”石卫愕然说道:“没听说哪派有副掌门的?”林无双笑道:“咱们这派本来是海外归来的,我想也不必尽依中原规矩。此例自我首创,又有何妨?”石卫对牟宗涛亦已渐有不满之心,见林无双如此倚重自己,想道:“我若不答应,只伯大权还是要落在牟宗涛手上。”便答应了。
林无双说道:“我是个女孩儿家,恐怕不能经常留在本派总舵。我不在的时候,请石帅兄代行掌门职权。”接着说道:“牟师兄,我还得请你帮忙。”牟宗涛心里暗喜,想道:“石卫都可以当副掌门,无双不好意思叫我屈居石卫之下吧。”便道:“请掌门吩吩。”
心念未已,只听得林无双缓缓说道:“我想仿效少林寺达摩院的办法,设立虬髯堂,请牟师兄做虬髯堂主,专心研究和传授本派的武功。”
达摩是少林寺的开山祖师,少林寺的“达摩院”之设,就是尊崇这位祖师的。能够进入达摩院的弟子,必须是本领超群之辈,达摩院的“长老”身份尤其尊贵,往往是掌门人的长辈,对本门的武学,有极其深湛的研究的。“虬髯堂”既是相当于“达摩院”,那么牟宗涛在扶桑派的地位就等于是少林寺的长老了。
牟宗涛听了大为失望,心里想道:“这臭丫头倒是想得好主意,这不分明是把我踢上神楼,当作菩萨一样供奉吗?菩萨虽然得享人间香火,但却一点权柄都没有,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偶像罢了!”继而一想:“或许她是这样想,但这小妮子能有多大道行,岂能摆布得了我牟宗涛,哼,她让我做了虬髯堂的堂主,我们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叫她把本派的武功秘笈交我保存。”当下说了几句谦虚的话,也就答应了。
大典告成,扶桑派弟子行过参见掌门之礼,众宾客也部纷纷来向林无双道贺。林无双道:“各位辛苦了,请到玉皇观用斋吧。”话犹未了,忽听得一苍老而宏亮的声音说道:“且慢。”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这个站出来说话的人正是在武林中足以与江南大侠陈天宇并驾齐驱的老英雄――“四海神龙”齐建业。
林无双怔了一怔,说道:“齐老前辈有何指教?”
齐建业说道:“难得天下英雄在此相聚,老朽想沾贵派的光,趁这机会,向各位英雄解释一件事情。还有一个小小的纠纷和这件事情有连带关系的,也希望能够趁着双方当事人都在这儿,得到解决!”言下之意,竟似有一桩要付之公议的事情,要请与会诸人,判断个是非曲直!
众人窃窃私议,不知他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只有孟元超心里明白,想道:“杨牧唆使四海神龙替他出头,今日场风波,看来我是难以避免的了。”饶是他胆气豪雄,但碰上这种尴尬之事,也是禁不住惴惴不安了。
林无双莫名其妙,只好说道:“老前辈请说。”
齐建业朗声说道:“杨牧出来!”杨牧应声而出,站在场子当中,向四周作了个罗圈揖。刚才有些人还未曾看见他的,此时都是不禁啧啧称异。
齐建业接着说道:“各位大概知道我这世侄是三个月前逝世了的,或者还有人参加过他的丧礼,怎么他又从棺材里走出来呢?想必大家愿意知道吧?”
杨牧交游广阔,场中好友颇多,齐声说道:“是啊,杨兄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出此下策?”
杨牧苦笑道:“还是请齐老世伯给我说吧。”
齐建业说道:“我和杨家有姻亲关系,但我可不是因为姻亲之故,称赞这位世侄。他的骨气,的确是令人钦佩。”这几句话好像文章的“破题”一样,顿一顿才接下去说道:“他是为了逃避清廷笼络,避免鹰爪找他的麻烦,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石朝玑这个人大家想必听过他的名字吧,他现在是御林军的副统领了,他就是替清廷来作说客,对杨牧威逼利诱的人。”
有些还未知道的人甚为惊诧,说道:“原来石朝玑这厮竟然做了御林军的副统领,怪不得这几年不见他在江湖露面。”
齐建业接下去说道:“石朝玑在御林军任职,但却是大内总管萨福鼎的人。他要杨牧入京去见萨搞鼎,当然他不敢说出萨福鼎的真正企图,只能把萨福鼎说成是个礼贤下士的好官,慕我这世侄之名,因而请他去见面的。但若当真上了他的圈套,却又不肯就范的话,那还能够生出都门吗?”
众人说道:“是啊,杨武师当然不会上这个当!”
杨牧不觉内愧于心,但听得众人这样信任他,羞耻之心迅即消失,又不禁得意起来了。当下满面堆欢,再次向一众英雄作了个罗圈揖,说道:“多谢各位信得过我杨某人!”
孟元超心中冷笑,想道:“想不到杨牧竟是这样一个无耻小人!居然敢在天下英雄面前捏造谎言,沽名钓誉!紫萝嫁了给他,真是一个天人的错!唉,可是为了紫萝,我又不忍揭破他的谎言。倘若我说出他前晚还和石朝玑同在一起,紫萝以后如何能够做人?”
林无双心里也在暗骂杨牧的无耻,可是她亦是有所顾忌。一来此事牵涉了她的表哥年宗涛,她已经夺了表哥的掌门,不忍再令他当众出丑;二来她虽然知道那晚的人是石朝玑,但既然没有当场捉获,她的表哥一口咬定是另一个人,她也没有办法。
齐建业继续说道:“我这世侄只好诈死避他,唉,可惜还是躲避不了。
“我这世侄本来是想从此隐姓埋名。不在江湖露面的,但为了家庭一件意想不到的变故……这件事待会儿再说,他迫不得已前往苏州。不知怎的给石朝玑探出了风声,追踪前往,又再与他纠缠。杨牧躲避不开,只好与他动武,把他打走,但却也受他打了一掌了。”
场中还有一个心情激动得比孟、林二人还更厉害的人,她是悄悄的躲在一角一直默不作声的云紫萝。
她倒不知道杨牧存有中伤孟元超的企图,她是因为听得丈夫给石朝玑打伤而激动的。
云紫萝心里想道:“石朝玑来作说客,替萨福鼎来拉拢他的这件事情,总的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的诈死他分明是说了要成全我和元超,却怎的突然又变成了是为了躲避石朝玑了?难道他是怕我担心,才把这件事情瞒着我吗?他想到以后不能在人前露面,又知道我不是真心欢喜他,因此才想成全我和元超的?唉,若然真是这样,杨郎你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再又想道:“石朝玑之事虽然他没对我说过,但他给石朝玑打伤之事,齐老伯已经给他证实,这就决不会是假的了,我一直希望他做个反清的义士,如今是如我所愿了。这件事情过后,我一定要和他相认,把我怀着他的孩子的事情告诉他。”
云紫萝胡思乱想之际,齐建业继续说道:“我这世侄给石朝玑打伤,情知以后躲避也躲避不了,他倒是有点后悔从前不敢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反清了,现在他算是再世为人,以后的杨牧就大不一样了。”言下之意,当然是说以后的杨牧就更是个“侠义道”中的人了。
众人大声赞好,齐建业待赞好之声稍稍平静,接着说道:“现在我要说到他的那件家庭变故了,虽然是他私事,却与此地一位英雄有关……”
孟元超心头正在卜卜的跳,忽听得有一人大声说道:“且慢!”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髯须如戟的汉子,业已站在“四海神龙”齐建业的面前。这个人是关东大侠尉迟炯。
尉迟炯比杨牧还更交游广阔,场中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他,见他突如其来,都是不禁有点诧异。
齐建业怔了一怔道:“尉迟大侠有何话说?”
尉迟炯道:“大侠两字不敢当,但事情必须分清黑白,鱼目不可混珠,这种粗浅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齐建业皱起眉头,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尉迟炯道:“杨牧当真是给石朝玑打伤吗?恐怕不见得吧!”
齐建业怫然说道:“杨牧,你解开衣裳给尉迟大侠看个清楚。陈大侠,你是识得雷神指功夫的,请你也来作个证明。免得有人怀疑我和杨牧弄假!”
杨牧解开上衣,露出胸瞠,只见胸膛有淡紫色的掌印。陈天宇给齐建业拉了出来,看了一看,说道:“不错,这是雷神指之伤。”
“雷神功”是一种邪派内功,功夫深的练成“雷神掌”,功夫浅的只能使用指力就是“雷神指”了。懂得这门功夫的天下只有一家,住在华山的一家复姓欧阳的人家。主人名叫欧阳坚,只有一个徒弟,这个徒弟就是从前的独脚大盗,现在的御林军副统领石朝玑了。师父练成了“雷神掌”,徒弟则只是练成了“雷神指”,这也是许多人都知道的。是以陈天宇一说出这是“雷神指”之伤,那么打伤杨牧的这个人不用说也就是石朝玑了。
齐建业继续说道:“尉迟大使要不要再看个清楚?”
尉迟炯望了杨牧一眼,缓缓说道:“齐老先生切莫见怪,我也只不过是想探个水落石出罢了。”
齐建业道:“那么,现在算得水落石出了吧?”
尉迟炯哈哈一笑,走近两步,说道:“杨武师受了雷神指之伤,居然还能够把石朝玑击败,佩服,佩服!”口中说话,向杨牧伸出手来,杨牧只道他是当真对自己表示敬意,遂也坦然和他握手。
不料一握之下,尉迟炯的五根指头好像变成了钢钩,杨牧痛彻心肺,不由得面如土色,“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开建业喝道:“你这是干嘛?”呼的一掌向尉迟炯右臂关节击下,尉迟炯把杨牧拧了半个圈,左掌拍出,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双方各退三步,彼此功力相当,不过齐建业的身形却多晃两晃。那是因为他年纪老大,气力上自然比不过正在壮年的尉迟炯。
齐建业大怒道:“尉迟炯,你为什么无端欺负我这世侄?”
尉迟炯笑道:“老先生,你误会了,我只不过是试试杨武师的功夫。”
齐建业道:“哦,你要试他功夫,什么意思?”
尉迟炯道:“杨武师的功夫我已试出来了,晤,好像有点不对!”
齐建业喝道:“什么不对?”
尉迟炯道:“实不相瞒,我和石朝玑曾经交过两次手。最近这次还是昨天的事情,就在这泰山脚下。他的‘雷神指’功夫如何,我是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大为惊诧,想道:“石朝玑怎的会在泰山脚下出现,难道他曾经偷偷到过此间?”
齐建业亦是有点惊诧,不过他在目前却是无暇盘问这件事情,怔了一怔之后,双眼盯着尉迟炯冷冷说道:“你知道石朝玑的功夫那又怎样?”
尉迟炯淡淡说道:“没怎么样。不过依我看来,杨武师的说话就似乎不能尽信了!”
杨牧面色铁青,跳了起来,叫道:“尉迟炯,你敢说我说慌?”
尉迟炯板起脸孔,双目圆睁,毫不客气地说道:“不错,我确实是有这怀疑!”
齐建业道:“尉迟大侠何所见而云然?”
尉迟炯说道:“以杨牧的本领而论,石朝玑不当败在他的掌下。他受了雷神指之伤,至少也应该大病一杨,决不能才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就好得这样快。”
杨牧冷笑道:“欲加以罪,何患无辞?你说我‘不应当’打得过石朝玑,偏偏我却打赢他了。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当时石朝玑是给我先打了一掌,这才用雷神指伤了我的。不错,我的功力是比不上你尉迟大侠,但也不至于就会死在石朝玑的雷神指之下吧?何况,你不许我有善治内伤的灵丹妙药么?”
杨牧振振有辞,这些话亦是说来有理。要知武功的比较,本来就是极为微妙的事,尉迟炯虽然是武学的大行家,眼光也不见得就完全正确。
众人窃窃私议,十之七八,倒是觉得尉迟炯似乎有点无理取闹。
齐建业吁了一口气,说道:“这既然只是尉迟大侠的揣度,那就似乎没有争论的必要了。咱们还是回到正事来吧,除非尉迟大侠可以找到人证。”
齐建业这话本来调侃尉迟炯的,不料尉迟炯却是一脸孔认真的神气,冷冷说道:“你要找什么样的人证?”
齐建业道:“请尉迟大侠把石朝玑抓来,和杨牧对质,不就是可以水落石出了么?抓不着石朝玑,最少也得抓一个他们的人!”
话犹未了,尉迟炯忽地朗声说道:“好,我就给你找这么一个人证。”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为惊异,眼光集中在尉迟炯的身上。
只见尉迟炯从人丛中拖出一个人来,武学行家一看,就知他早已点了穴道的。
齐建业吃了一惊,说道:“这是什么人?”
尉迟炯朗声说道:“这人是萨福鼎手下的一名大内侍卫,各位请看!”说罢,从这个人的身上掏出一面金牌,金牌上刻有一只孔雀,涂着红色。
满州人的神话,传说他们的始祖是吞服朱雀的卵而生的。是以满州人把朱雀当作”神鸟”,(羽生按:原始部落大都有这样一种众所尊崇,视为禁忌的“神物”,民俗学者称为“图腾”。)清宫大内的侍卫每人佩有一面朱雀金牌,这面金牌不但可以出入宫禁,出差的时候,也可以作为身份的凭证的。场中不乏和大内侍卫打过“交道”的人,例如陈天宇和金逐流就曾见过这样的金牌。